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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7章 太子的策略

两日后的下午,刘羡再次去东宫拜访太子。

此时已经是七月,东宫的桂与菊一并开了,因此司马遹在玄圃游园。内侍引刘羡入内,可见翠叶丛中,黄白的朵遍布上下,随秋风轻摆,时隐时现如同夜晚群星,香也随之时浓时淡,就如同相恋的少女在相互游戏。

此时司马遹不是上次宴会时的端庄打扮,但还是一身正常儒服,他手持一卷书帛,正在凉亭内读书。天气凉爽,他身边也并非一个人,还有江统与杜锡、杜蕤、鲁瑶、王敦几人,一面吹风,一面闲谈经文。旁边有两个宫女,正煮着茶汤,茶汤发出咕噜噜的声音。

见到刘羡过来,司马遹呵呵笑说:“我们京中的新红人回来了。”

他又指着一名刘羡不认识的中年人说:“这是我们在京中的著名隐士——郭象郭子玄公,今日特地来我们宫内论道的。”

刘羡听说过郭象的名字。还记得那年清明文会,裴頠与王衍进行“有无之争”,后来裴頠又讲物性论,说高门和寒族,士人和平民之间各有本份,越份则乱,只有各安其份,才能使世间和平。刘羡对此印象深刻,深入了解后才知道,这个论调并非是裴頠独创的,而其开创者正是眼前这个郭象。

自从王衍大开谈玄之风后,文坛内便常以谈玄的水准来品评人物,而郭象也是京畿文坛中最顶流的人物,王衍称赞他说:“听象语,如悬河泻水,注而不竭。”只是刘羡不喜欢谈玄,尤其是被贬到关西后,就更不会参加了。因此虽然久闻大名,今日刘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谈玄名士。

郭象可以说是刘羡刻板印象中的谈玄名士,他身穿玄青色纱衣,头发仅是很简单地扎起来,同时手持一把尘尾,盘腿坐在榻上,露出了白皙又微微发红的胸膛,这是行散后的典型特征。

刘羡和他握手行礼,郭象笑说道:“久闻刘使君大名。”

刘羡的态度则比较冷淡,他仅仅是礼貌性地点头,说道:“晚辈久不见隐士,已是一身俗臭气,若是唐突了郭公,还望郭公莫怪。”

郭象则道:“刘使君说得什么话?活在俗世,谁能没有俗臭气呢?我也不过是一个俗人,太子殿下才是谬赞了。”

“欸,子玄公何必自谦呢?”太子对郭象还是很客气的,他卷起手中的书卷,徐徐说:“方才听您讲玄冥之境,我还是很有感触的。”

“既然怀冲刚来,不如听子玄公继续讲一讲,应该如何达到玄冥之境?”

原来,郭象和太子正在读《庄子,郭象自己新著了一份《庄子注,特地献给太子,以此来讲解自己对无为而治的看法。刚刚他们所谈的“玄冥之境”,其实就是他理想中的天下大治的形态。

等刘羡也落座后,郭象又坐回榻上,一只手在身上挠痒,一面风轻云淡地说:“现在世道之所以混乱,贪婪之人进躁之士实在是太多,想要让天下能够达到玄冥之境,必须要从根源上解决他们的问题,弘其鄙,解其悬,让他们都进入忘形自得的境界,天下也就能实现玄冥之境了。”

玄冥二字,出自《庄子中的《外篇·在宥,其中写广成子向黄帝传授至道说:“至道之精,窈窈冥冥;至道之极,昏昏默默。”,郭象便将其凝练为玄冥二字,以此来比喻对和谐自然的想象。

不过刘羡听了他具体的论述,心想:这和当年裴頠的论述本质上还是相同的,试图改变人的思想,来改变世道,可这世上,最难改变的便是人的想法,他说得其实无甚用处。

一旁的王敦显然也这般想,反问说:“可到底该如何改变呢?所谓尺有所长,寸有所短,我认识很多人,他们都知道自己有什么毛病,也知道自己有什么长处,所以常常想改变自己。可要不了多久,就会故态复萌,何况是彻底地改变自己的所思所想呢?”

郭象击掌道:“好问题,所以我才要著书立说,令人悟道啊!”

他先问王敦:“人为什么会有贪欲?”

王敦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,他摇头说不知。郭象便继续解读说:“这就是人生来就有的劣性。圣人云:五色令人目盲;五音令人耳聋;五味令人口爽;驰骋畋猎,令人心发狂;难得之货,令人行妨。”

“人有眼,能分辨五色,所以就希望多靠近美,远离丑;人有舌,能品尝五味,所以就希望多食佳肴,继而远离寡淡;其余耳鼻之用无不如此。这些念头到了心中,就是贪欲。”

王敦听得莫名其妙,他说:“那不是很正常吗?照郭公所说,难道贪欲是能够遏制的吗?”

“当然是能够遏制的。”郭象一振尘尾,悠悠道:“圣人就能为此,他们餐风饮露,吸食日月,修身辟谷,其实就是为了远离这些贪欲啊!”

“常人只知道这是神通,却不知道圣人为何修成这些神通,所以才大惊小怪。我就是要告诉大家,只要明白了其中的大道,修行也就触类旁通了。”

郭象此话真是耸人听闻,竟然能够从道理转进到修仙之道,众人面面相觑间,也提起了一些兴趣,包括刘羡在内,都忍不住侧耳倾听,想知道郭象有什么高论。

郭象继续道:“人被贪欲所驾驭,是因为他们只记得贪恋得到满足时的快乐,却忘记了贪欲所不被满足时的空虚与焦躁。他们自以为得到了快乐,却不知道,心中念头一起,贪欲不满足的苦闷却更多。”

“难道不是如此吗?古人说,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。孩童本来无忧无虑,可一旦接触过了女色,就会为之神魂颠倒,情难自制。哪怕是夫子这样的人,一旦在齐国听到了动听的韶乐,也会因无乐而愁苦,三月不知肉味。”

“这一啄一饮之间,难道不可以看出,这些苦乐是不对等的吗?人得到的快乐,其实远远少于不得到的痛苦。人所谓受贪恋的驱使,并非单纯是为了追求满足的快乐,同样也是为了回避不满足的痛苦,甚至可以说,这种快乐就是最大的痛苦。”

“释家将这种想法称之为心起妄念,我也赞同,因此,人就要通过修行,来消灭妄念,获得真正的快乐。”

“相比于做贪欲的奴隶,人能够自由自在地掌握自己的心念,令上下无尘无垢,最后神游物外,脱体忘形,上至九幽,这难道不是真正的逍遥快乐吗?区区五色五味,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?”

“修行其实就是如此,用各种办法来打磨神念,摆脱肉体的束缚,放下执念,获得灵魂上的解脱,然后就可以获得神通了。”

“而只要传递下去,令大家都明白这番道理,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虚华浮躁、急功近利了。所以圣人才留下《道德经,希望人们能够窥见大道,复返自然玄冥了。”

郭象这番论述后,刘羡恍然大悟,原来他说了这么多,核心道理是要能把握自己的心念。这确实是一条出路,如果真有人能这么做到,那也不失为一个智者,当年北海管宁不就是这么做的吗?只是要将其推行天下,却感觉太难了。

王敦却仍然不以为然,他只是说:“如果要清心寡欲,那活这一辈子,又有什么意思呢?什么自在逍遥,对我都没什么意义。我只想做一番大事业,总好过碌碌无为的一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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